持续年余的全球金融危机,摧毁的不仅仅是其辛勤经营数十年经济奇绩,也正在同时逐步改写各国的政治生態,回顾过去这段金融危机岁月,从去年初冰岛政府宣佈总辞,成为全球第一个受金融海啸衝击而倒台的政府,接著荷兰执政联盟也宣告瓦解,乌克兰季莫申科政府、吉尔吉斯耶夫政权也不堪金融风暴衝击而崩盘,跟著英国、日本也改朝换代,到这几天美国民主党在中期选举中大败,奥巴马总统未来两年將出现跛脚现象,儘管权力版图重整的形式不一,但显而易见的,接续著金融危机、经济衰退后的政治效应正在一一呈现。
经济危机后伴隨著政治变迁,虽非政治上的铁律,但它也確实在人类的歷史上一再重演。远的不说,仅仅回顾上世纪以来所发生若干革命、政变以及重大的政治权力转移,几乎都与当时的经济危机间存在著结构性的因果关係,这种经济危机不论是全球性的,亦或是区域性的,无例外的都会对相关国家政府的统治正当性造成严重的挑战,而一旦个別统治集团无法有效应付危机,甚至因而出现派阀分化,再加上民间社会开始动员挑战执政势力,则权力转移的危机就很难以避免了。
美国政治学者莫瑞(Charles Murray)在其“贫穷文化”的论述中,特別提出金融风暴肆虐將转换为政治危机,而“反现任趋势”(Anti-Incumbent Trend)將席捲全球,英国工党下台、日本鳩山拱手让出政权以至这一阵子菅直人面对方兴未艾的政潮,其实都在复製类似的情节,美国民主党选举惨败,几乎全面改写了美国过往的政治风貌,奥巴马將大幅修正自由主义路线、拉拢中间选民,表明他要爭取连任的决心。目前,奥巴马儘管表面上权力尚称隱固,但政爭阴影已在酝酿,起码到明年民主党大会前都不会安定。
回顾亚洲诸国政坛一年多来的变化,对照其经济发展的轨跡,其实有不少是可彼此加以参照的。按照若干经济发展论者的见解,亚洲经济上世纪后半期成长的路径,或多或少是循著一种“日本在前、新港台韩四小龙接续、东南亚诸国紧跟”的雁行模式在发展,並先后从70年代至90年代间,缔造了举世称颂东亚经济奇蹟,当然过去10年日本的地位已渐渐被中国所取代,这其间相映的政体类型,也有类似发展程度的不同。日本最先完成了民主的建制,韩国与台湾在80年代几乎同时完成了民主转型,但东南亚诸国除了菲律宾、印尼外,都还未完成制度化的民主建制,泰国依旧没有完全摆脱军人干政的恶性循环,大马则是停留在种族意识主导的威权政体。在这种政治发展程度有別的情况下,一旦同时面临金融风暴的侵袭,同时面临內外危机的挑战,其政治后果就有完全不同的表现了。
在东北亚,日本、台湾与韩国皆因金融风暴而先后出现政权转移,但都是在制度化的选举中完成,並未造成太多政治纷扰,儘管经济困局依旧,但政治体系倒是相对稳定。相对於东南亚诸国,除缅甸、寮国等极端封闭的国家之外,其他面临金融风暴肆虐的国家,都先后面临统治正面性的危机,先是菲律宾总统阿罗约涉贪引发强烈民怨,接著泰国阿比西因泰銖急贬、施政不力引发红黄对立,印尼苏西洛也因取消津贴而引发群眾街头的抗爭,大马政府推出经济转型计划,但朝野对峙的局面是否就此稳住呢?熟悉政情的人士都知道更大的政潮或许正在酝酿中,乃至大力鼓吹改革开放的越南、柬埔寨也因货幣急贬,局面也颇难掌控。
上述国家先后出现的改潮纷扰,证明瞭这些国家由於民主机制未上轨道所面临的困局,特別是其政体內部还大半笼罩在威权政治、军人干政、朋党派阀等的阴影下,在承平岁月时统治集团或许还能维持政治稳定,然而一旦爆发重大经济危机时就得面临考验了。而一年多前开始爆发的金融海啸,正是残酷的试炼,它不仅考验这些国家处理能力,也考验其政体抗压的能力,而我们不难发现,民主制度化建制程度愈低的国家,其面临金融风暴的抗压力也就愈低。相对的民主制度化建制程度较高的国家与地区如日本、台湾、韩国,在这场金融风暴中,就表现出更大的抗压性。
而英国、美国儘管经济困窘,但由於已具制度化规模的民主建制,也能维持相当的抗压性;也就是说,虽然面临政权更迭、朝野势力互有消长,但不至於影响社会的稳定。
文章来源:星洲日报。 作者:罗正文‧2010.1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