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年前,也就是1952年11月,一位华社领袖曾经这么说:
“我们马来亚华人,一定要保持我们的母语。”
別怀疑,当年说这句话的人,就是陈禎禄。別以为陈禎禄不諳华语,就不读中华经典。在上引言的同段话语之前半段,陈禎禄是这样说的:“在政治上,马来亚华人应该和其他打算长住在马来亚的民族成为一体。可是在文化上,各民族应独立地保持自己的精神生活。站在华人的立场,我们应该深深认识祖宗的思想,好像老子的无为和自然主义,孔子的道德主义,墨子的兼爱和实用主义,杨朱的宿命论、享乐主义和利己主义以及商鞅和韩非子的现实主义,法理和重武学说。”
没错,他是透过英文译本来理解中华经典的,却能如此悟出中华思想之精要。1953年陈禎禄〈在马来亚的教育系统里,中文应该有其价值性的地位〉的演讲中高谈《易经》的科学精神和思想,强调《礼记》的大同理想。他说:“饱含中华传统哲理的中国文学遗產,无疑的对创造马来亚生活、文化及文明將有极大的贡献,特別是当团结的马来亚正在缔造之中……这个星球充满著贪婪、野心、仇恨,带来不歇的战爭,让我们重振传统中华文化,让他医治这场病。”身为峇峇,陈禎禄对於中华文化的认识,不逊於许多会“讲华语”的华人。
我国是多元种族的国家,惟应当意识的是,华社內部也是多元的。今年1月敦陈禎禄公祭仪式上,其孙女陈淑珠表示:“虽然祖父生前不諳华语,但却以身为华人而骄傲。”
都说了,〈华人不一定要学华语!〉是一场大专辩论赛的辩题引伸出来的省思。既有反方,自然会有正方。而且,我上篇专栏文章的標题是以“!”为標点的。王德龙回应我说“华人须传承中华文化”,我本就认同,却不与〈华人不一定要学华语!〉所欲討论的东西有必然衝突。我那篇文章討论的重点是因辩题引伸的,针对多元文化主义本身所存在的单元化弔诡的省思。是在试图“发现问题”所在而已。“发现问题”是为了突破迷思,更需加以分析,以便解开我们的问题症结和克服我们的盲点。惟若是因探討这些语言迷思,害怕官方政府引为话柄来打压我们的华文教育发展,而需审慎的“表態”或是以为辩论赛只是一场比赛,“认真不得”。这种心態,是我们学习华语的自信心不够,还是“辞穷”了!
说“华人一定要学华语”,那是一种自觉!华人当然要学华语,华人应该要学华语。这种学华语的自觉,来自於我们对华文华语是否有一份尊重和温情。
如果没有那份自觉,逼他去学,他会告诉你:“华文很难”、“华语学了没有用”,甚至说“我下辈子不要当华人!”这样的实例和统计数据,在邻国是有的。
另外,说“华人一定要学华语”,要看学的是怎样的华语。翻开今天华小的华文课程,语法教授范围包括把“把字句”改写成“被字句”,其作业標准答案竟是:“贺卡被我寄给新加坡的表妹”、“电脑已经被叔叔安装好了”,请问这是甚么华语?学来做甚么?这也是之前我策略性的系列书写〈华文教学僵化了〉、〈老师的微笑〉、〈国中华文班何去何从〉的原因。
有没有学华语,不是衡量华人身份认同的唯一標准。但学习华语文却是基本人权。政府必须给予国民有学习母语的机会。早在独立之前,陈禎禄就曾呼吁:“为甚么华文教授要在马来亚国民教育制度內佔有適当和相当於其价值的地位?有力原因,就是对於300万在本邦的马来亚华人母语的教授乃最首要者,母语乃是获得智慧真实的媒介,同时也是生下来就获得的……所以在所有教育上最首要者应为训练儿童確切地自由地应用其母语才是。”
林连玉《风雨十八年》曾比较陈禎禄父子。林连玉指陈修信是“民族大罪人”,却认为陈禎禄始终是他尊敬的“民族伟大的领袖”。林连玉所指,重点不在於陈禎禄父子究竟懂不懂华语,而是二人对待华文教育的態度上。
我们没有理由因其不諳华语,就去否定陈禎禄不是华人,或瞧不起他。只是感慨,当年陈禎禄如果有学华语,可能他更能体会“讲华语”的大马“华社”的心声。
文章来源:星洲日报‧作者:安焕然‧2010.1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