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9级地震,海啸,核爆阴影,CNN形容是“monster quake”,BBC用“powerful disaster”,美国奥巴马总统说是“catastrophe”。我们通过电视,特別是日本的NHK的报导,被困车內的老人救出,摄影机镜头拍摄的不是老人惊恐啜泣的脸孔,而是医护人员为失温的老人揉搓双手,白袍和老人灰白的头髮相映,灾难不是逼视,而是守望。像小津安二郎的电影,淡而节制。
地震海啸的画面汹涌传出,请打开我们平时不看的NHK新闻台,虽然我不諳日语,主播的语调是平静的,日文的新闻台,出现英文、中文、韩文的避难提醒。登入NHK的英文网站,版面简洁,没有耸人听闻和膻腥的標题。
於是,海外媒体深入日本灾区或东京採访,一致认为:震动虽然持续,物资匱乏,民眾行礼如仪排队的买日常用品,领食水,轮流打电话;交通灯失灵,交警指挥,路上再塞车,传媒一再嘖叹,鲜少人按喇叭。日本人安静的背后,除了防灾机制独步全球,更有一股沉潜的力量在支撑、流淌。
台北故宫如果有宋元书画特展,日本人组团参观,低头或仰视掛在玻璃柜中的作品,仔细阅读上面的题字,別忘了,日本人是读懂汉字的,另一边的中国大陆团,跟著导游旗帜,嗓门特高,嚷嚷字画没啥好看的,逕自离开。
公元8世纪,扶桑国的日本,遣派僧侣、官员渡海,赴中土学习大唐文化,凡文字、建筑、书画、工艺无不潜心学习,走一趟京都,街道棋盘方正,建筑佈局分为左京(仿洛阳城)、右京(仿长安城),千年古城,倖免於二战美军轰炸,完好保留至今。京都,不仅是日本人的,而是属於人类文化遗產。
1946年,二战刚结束,美国人类学家潘乃德的《菊花与剑》为世人(其实是西方)抽丝剥茧日本国民性格,外国人写本国人,日本人竞相阅读。70年代,法国哲人罗兰巴特旅游日本后写了一本《符號禪意东洋风》小书。此刻,在地震与核辐射魍魎隨行,游客和侨民纷纷逃离东京,同样是旅游,有別於西方文化中心论者,巴特把日本人日常生活的各面,如语言、饮食、文具、建筑等等,看作是一种独特文化的各种符號,对其伦理含义做了深入思考。
日本国民的秩序,来自“礼貌”,“通过对种种礼仪符码的那种小心翼翼的拘泥恪守表现出来”“把这种礼节引向鞠躬,引向屈膝行礼,因而,它崇尚的不是意义,而是对意义的刻写,並且表现为一种体態”(〈鞠躬〉),於是,在最最惶恐和哀慟的时候,那肢体,那语言仍然在表现为一种体態,一如松尾芭蕉的俳句:他真堪讚美/当他看到闪电/並不认为“人生如朝露”!
我们切切的祈祷核危机远离,灾区的人民获安顿,苦难让人们谦卑与坚强,像宫崎骏《风之谷》中的小女孩有勇气和爱心,化黑色灾难为金灿曙光。
文章来源:星洲日报‧作者:杨邦尼‧2011.0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