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邱家金又惹起話題風波。不過這次不是華社向他嗆聲，反倒是馬來社會齊聲砲轟這位歷史學者。
這次邱氏的話題風波，緣於他公開質疑漢都亞這位馬來民族英雄的存在。因為他認為記載漢都亞的原典《馬來紀年》是不可靠的，所記述的只是一些傳說故事。
在馬來甲王朝剛剛渡過亡國五百週年的當兒，邱氏這番言論聽在有心人耳里，難免就刺耳了。早在十多年前就已有漢都亞是漢人的說法，似乎言之鑿鑿。今天邱氏直接否認漢都亞的存在，豈不是正好可以免去馬來人的「尷尬」？
然而重點是，邱氏更直接挑明有關馬六甲歷史的材料，只能依靠來自中國的《明史》，這點倒是擊中了馬來史學界的穴道了，它的衝擊應該比漢都亞是不是漢人或存不存在來得便大。
其實，很多亞洲國家的古代歷史，都必須依靠中國的古書記載才能梳理與建構起來，既連印度這樣的文明古國也莫不如此，我國的古史當然也無法例外。這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因為中國自古便有良好的史官制度與歷史記錄，就連帶地記錄了在她週遭大大小小國家或族群的歷史。摒棄中國的史籍，很多國家的歷史將無從談起。所以亞洲各國無不重視中國古籍，那怕是片言隻語，都奉若至寶，只有我國的歷史論述總是有意無意的迴避它。
《明史》是廿六史中一部大部頭的史冊，由明末清初一批中國第一流的歷史學者所編纂，是歷來學界所公認除了四史（《史記》、《漢書》、《後漢書》、《三國誌》）之外，較為完善的官修史書，史料價值極高。《明史》中的《外國傳》記錄了與明朝有關係往來的國家，其中就包括了相當篇幅的「滿剌加傳」，這是馬六甲王朝比較完整與可靠的最早史料之一。如果再配合上《星槎勝覽》、《東西洋考》、《大明會典》等明代典籍，馬六甲王朝的歷史便能大體勾勒出來。
《明史》中的馬六甲呈現了怎樣的面貌？如果沒有時間看《明史》，何妨讀讀半世紀前由黃堯所撰寫的《馬新華人志》，里面就有一個篇章叫著「明史話盡馬六甲」。顧名思義，就是馬六甲王國從興起到滅亡的大事綱要，全都記在《明史》里了。
以下就節錄黃堯「明史話盡馬六甲」的部分內容，並略作調整補述，讓諸者來看看《明史》中的馬六甲王朝。
明代第二位國君永樂帝登基元年（1403年），就派遣特使尹慶來馬六甲，據《明史》記載當時情境：「（馬六甲）其地無王，亦不稱國，服屬暹羅，歲輸金四十兩為賦。」當拜里米蘇拉見到明使尹慶後大喜，派代表跟隨尹慶去中國。永樂五元使者到南京，明成祖召見，使者向明皇帝稟告：「王（拜里米蘇拉）慕義，願同中國列郡，歲效職貢，請封其山為一國之鎮。」欲自請成為中國的屬國，於是成祖詔封拜里米蘇拉為「滿剌加國王」，賜誥印、彩幣、紫袍、黃傘等，馬六甲的立國自此始，時為1405年。
馬六甲君主由明皇帝冊封
換句話說，馬六甲王朝是大明天朝體系下的一個藩屬國，連國號都是明皇帝賜封的。《明史》里清楚記載了馬六甲國按年向明朝上貢稱臣的概況，這不是今天國際政治中的兩國關係。
永樂皇帝後來又遣派鄭和下西洋，正式為馬六甲國舉行封冊儀式。鄭和奉帝命「賜雙台銀印，冠帶袍服，建碑封域，遂名為滿剌加國，是後暹羅莫敢侵擾」。也就是說，鄭和正式劃定了馬六甲的疆界，免除了暹羅的侵擾，並勒碑銘以永誌之（可惜此碑今已不存）。事後拜里米蘇拉又派代表去中國報謝。
永樂九年（1411年），拜里米蘇拉親自率領其妻子及陪臣五百四十人，跟隨鄭和的船隊到中國朝貢。朝廷命禮部郎中黃裳等人接待（「禮部」類似今天外交部的禮賓司），《明史》詳細記載了每位朝貢者按其等級都獲皇帝所賜的名貴禮物與錢財。最後還由禮賓司的官員在龍江驛及龍潭驛歡送，朝貢團才風風光光地回到馬六朝。回來之後，拜里米蘇拉又遣派其姪兒去中國表示謝恩。
1414年拜里米蘇拉去世，由其子伊斯干達沙接位。《明史》記載：「王子母幹撒干的兒沙來朝，告其父訃，即命襲封，賜金幣，嗣後或連歲或間歲入貢為常。」藩王去世得向大明皇帝告喪，新王接位須獲得皇帝誥封認可，這正是天朝體系的運作模式。馬六甲往後的每任國王，都由明朝皇帝正式冊封，有的也像拜里米蘇拉一樣，拉大隊親率領嬪妃與陪臣北上朝貢。這些行程明代史籍中都有清楚記載。
1419年暹羅來侵馬六甲，當時伊斯干達沙正親率王妃在中國，便向永樂帝請求救兵。永樂帝下了一道敕書，勸告暹羅王停止出兵，才消弭了這場戰爭。《明史》記載「永樂十七年，王率妻子陪臣來朝謝恩，及辭歸，訴暹羅見侵狀，帝為賜敕諭暹羅，暹羅乃奉詔。」天朝體系下，藩國有爭端須向天子報備，宗主國有責任和義務排解糾紛，保護屬國，有必要時還得出王師討代不義。從這樣的背景看來，馬六甲從小小漁村發展到繁華的東西交通樞紐，並建立起廣闊的版國，顯然是和早期宗主國的保護有關連的。
馬六甲最後一位國王蘇丹瑪末立位時，《明史》里記載朝廷曾派林榮與黃乾亨來冊封蘇丹，卻不幸死於海中；朝廷再派張晟與左輔南下，又死在廣東；最後由廣東的守臣派人來，才完成了冊封的儀式。從這點來看，冊封馬六甲蘇丹自始至終未曾中斷過，馬六甲是大明帝國中一個重要且忠心的藩屬國。
1511年，葡萄牙人佔領了馬六甲，《明史》中也記載甚詳。萄葡牙人還去向明朝武宗皇帝請求冊封，但受到明皇帝的拒絕，並與馬六甲斷絕邦交。可見大明對馬六甲王國的情深義重。
以上便是《明史》中馬六甲王國史的片斷。今天要重寫歷史，或許可新從馬六甲的歷史開始重寫，相信邱家金絕對會贊成這點的。
文章来源：东方日报 作者：陳良 201202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