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知識分子?不同行業與學科出身者,可能會有不同的側重點,如宗教家可能強調其宗教關懷;工商業者可能著重亦商亦儒的儒商雙重身份、美學家會突出其美學修養;政治經濟學家可能會偏重國富或民強的要務,而中國的儒家,傳統上會側重從個人修身到齊家、治國的學習歷程。史學家唐德剛則曾說,知識分子是個上不能聽命,下不能使人的「絕物」,也不知究竟是褒還是貶。
儘管如此,大體上言,一般會認為,知識分子者,乃具有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關心社會、國事、天下事,勇於發言或參與公共事務的知識人。伸言之,知識分子不是單純地有知識,有特別專長或特定職業的人,而是種反冷漠的知識人。按經濟學家高希均的說法,他還得是個傳播進步觀的知識人。
依我看,是否知識分子,關鍵在於心態。這個心態是,首先,他得關心公共事務,其次有強烈的求知慾;其三,具有用文明的方式來進行活動的知行合一者;其四,基本上言,他應是個安於小康者,若不能安於小康,恐難成為貨真價實的、有始有終的修身與治國並重的知識人。
在教育普及的社會,大多數人均具有一般意義的知識,按理說,要成為知識分子並不太難;只是,事實並不盡如此,當代資本主義偏重資本的積累與擴大,為此,就不得不出盡法寶,讓人不斷地追求消費升級,從而使有知有識者疲於忙或茫;其次,當代社會也著重專業知識,逐使欲出頭者,或多或少得埋首於對越細的東西懂得越多「know more and more about less and less」,這對通才型知識人造成很大的壓力;再其次,隨著經濟競爭的激化與物質主義的作用,整體上言,人文學科相對受到忽略,這使得著重文化、價值、理想主義的,易於「懷才不遇」,滿腹抱怨的文人相對萎縮,而其他類型,如社會學科出身者反而多起來。
產生知識分子的條件
除了上述的普遍因素外,不同國家的國情,也會對知識分子的產生,產生不同的正負作用。整體上言,在法治昌明與社會福利相對佳的發達國家,較易產生有始有終及有知識廣度與深度的知識分子,這是客觀條件所使然。在威權體制國,若相對富裕,且公共企業與部門廣泛,則較易產生國家依存(State dependent)型僱員,知識人與專才也較易被收編,勇於批判,不滿現狀的烏鴉嘴,自也會銳減,而缺乏烏鴉嘴與多元觀點的社會,難免也會因缺乏創意與適應力而日趨沒落──除非能像汶萊、沙地阿拉伯那樣擁有大量油錢,以使知識人消聲與明哲保身。
就大馬這類中高收入國言,政府雖也能在相當程度上,經由擴大公共部門,與廣泛的公共企業收編知識人,使知識分子相對難產,然政府的擴編與收編遲早會難以為繼,且由於貧富兩極化難有大幅改善,民間創造體面收入的就業能力受制,外加上媒體的多元化與利益集團的日趨分化,群眾的不滿情緒自也會催生更多相對獨立的知識分子群,尤其是伊斯蘭教型知識分子。實則,自20世紀初期以來,伊斯蘭教型知識分子群,便有不少是反體制(Anti-establishment)的體制外知識分子。在40年代,他們與左翼知識分子,是重要的社會力量;只是,在1948年進入緊急狀態時,許多領袖人物均被投入獄。這種打壓手法,也不時出現於60年代。
在70-80年代,由於政府推行全面倒向馬來人的新經濟政策,馬來人的不滿之聲有所收斂。而非馬來人雖大有不滿,也或多或少受到威懾而有苦無處訴。這期間,可說是非馬來人的苦悶的時代。進入90年代後,這苦悶方稍微緩解。
雖說,非馬來人如華人,相對獨立於公共部門與企業之外,且長期覺得沒獲得公平合理的待遇,但其知識分子群的規模卻相對有限。之所以,大體上,華人較世俗功利,較偏向工商理工,而相對忽略人文與社會學科。此外,華人中也有不同源流的華人,他們的思想傾向不盡相同,外加上可棲身的學術機構有限(尤其是華文),許多華人知識分子在40歲過後,都不免得為五斗米折腰。職是之故,要如何培育血氣方剛的年輕知識分子,以免斷層,也是當務之急。生活畢竟是現實的。
文章来源:东方日报 作者:孫和聲 20111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