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股市波濤洶湧,觸目驚心。但更驚心的是股市下滑產生的心理效應:2008年金融風暴的2.0版正在侵襲,讓黎民百姓和升斗小民,揣摩不安。糟糕的是沒有人出示明燈,啟迪群眾,卻只有亂象頻生之後才會聽到政客說:這是全球性的蕭條,不只我們受災,我們也沒有錯。
世界性的蕭條雖然非操之於我,但應對策略卻決定在我。正當我們已經深切體會到市景蕭條的壓力,和見証著歐美債務危機的曝露,以及金融界也在提醒債務結構的危險時,我們始終沒有一套可供各階層民眾遵循的應急方案。
其中,馬來亞銀行首席執行員阿都瓦希上週就提醒,我國個人借貸比重令人擔憂。家庭債務的比重從2004年的66.7%增至2009年的76%(已接近美國2008年金融風暴前的水平),這個升勢至今未減。而今年三月中央銀行報告,我國個人債務佔家庭債務的15%。
個人債務的驟升反映出物價飛漲和加薪停滯之下的國民財務壓力,以及新的社會財富分配失均。首相署部長諾莫哈末(曾任財政部第二部長)今年七月讚頌「一個大馬」政策時才說:各族之間的經濟鴻溝拉近了,但種族之內的財富差距推遠了。正當貧富矛盾和財務壓力已經泛國民化和跨越了種族的界線時,我們繼續在種族宗教的成見上糾纏不清,只作政治惡鬥,沒有正視威脅。
個人財務壓力,單從華文大型報紙每天都有三四版的借貸廣告,和滿街滿巷的高利貸招貼(有的把交通指示板貼到變成高利貸廣告牌,市議會撕到筋疲力盡,最後也放任不理),就一葉知秋,並且體會到貸款需求的殷切,以及我們的銀元已經流向私人的借貸行業去了。
資金鏈斷裂的嚴重後果
有求就有供,私人貸款公司也會付出比銀行更優惠的利息來吸引錢財充裕有餘的人來「存款」(據悉利銀每月一巴仙)。於是一種另類的資金鏈就此形成,在非官方的領域中活躍運轉。正在此時,遠在萬里之外的中國也出現民間財務的供求活動,甚而最近頻傳中小企業老闆出走和自殺以及市井民眾捲款逃跑的事件。中國稱之為社會(民間)資金鏈的斷裂現象。
資金鏈斷裂都在經濟泡沫被拉扯到張力不荷之際而爆破。它與金融危機是孿生兒,兩者孟不離焦,相隨相伴。八十年代我國的合作社風暴也可以歸類為私人資金鏈的斷裂結果。當時,股市火紅,吸進大量熱錢。而華社又因當時響徹雲霄的民族團結號召,以及合作社超高利息(有者達年利12巴仙)的利誘,紛紛都給這些「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合作社和社團控股認購股份或開戶存錢。86年墨西哥和拉美的貨幣危機波及我國股市,許多企業倒賬,資金鏈終於斷裂。合作社的存款有大部分涉及炒股,因而突然間掏空了。那些勸說鄉親朋友存錢到合作社的各個地方分行經理,無顏見江東父老,只有逃跑,有的自殺;存戶們擠提不果,聲嘶力竭。整個華社紛紛擾擾。政府最後介入,也只做到多年之後,一些人取回部份存款,多數人血本無歸。
今天,新形勢造就新因素,民間資金鏈在多重需要之下形成大循環。民間融資現象過去半個世紀也曾有過。比如當店業就以月利一巴仙來吸收存款,做為資金來支付典當品。但這類高利融資,人數少,範圍小,即築不起資金鏈,也因為當店盈利豐厚和作風保守,沒有倒賬,造不成資金斷鏈。而今,當店業日趨萎縮時,民間餘款卻走去私人貸款公司,需求龐大,鏈帶綿長。甚而銀行業也自嘆他們的業務被另類銀行打敗了。
更危險的是,這個資金鏈還滲入最古老的借貸行業之「大耳窿」。如果說私人借貸公司的抵押太寬鬆,那麼大耳窿就連寬都談不上,因為它根本沒有。但是經濟壓力造就的借貸榮景,使大耳窿也趁著私人借貸公司的勢頭,水漲船高。這時,我們所擔心的資金鏈斷裂不僅是經濟和金融業的問題,而是治安與社會問題了。
所以,金融危機不僅是金融的問題,而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全方位挑戰。「高收入國」固然可以解決我們停滯於「中等收國的困境」(Middle income trap),但沒有紓緩社會矛盾和拉近貧富鴻溝,就算國家在2020年達致平均收入1萬5千美元的目標,那也只是一個數據,並不是每個人民取得或接近這個數目的收入。
資金鏈民間化將失去經濟調控機制,也增加應對金融危機的困難,以及在危機之後加重社會問題。股市崩瀉固然由不得我們控制,但是讓貧窮壓力促成不受控制的地下經濟,就可能讓風暴一發不可收拾。
也許,這比一系列的轉型計劃或高收入國等宏願來得更迫在眉睫。
文章来源:东方日报 作者:吳彥華 2011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