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過年，看著親戚們圍在一起吃團圓飯，我都覺得那種開心熱鬧的場面完美得像一幅圖畫。吃這一碗飯有如進行著行為藝術，家族成員之間所有的不和與是非恩怨，或種種正讓人欲哭無淚的生活煩惱，在今晚都要看在老佛爺的臉份上想辦法匿藏起來。「全家福」不一定是用來拍的，而可以是用來演的。雖然家族成員之間的不和並不會因此而真正有所解決，但過新年又不失為了解決問題才存在的。況且，在這個世界上也不是每一件事情都可以圓滿解決的。
所以說，如同對著鏡頭自拍一樣，「家」原來也會有虛偽和造作的時候。它是一種擬真的象徵，里頭反映了家族成員自身的期待和想像。在這年頭，什麼東西都是象徵。實質的「家」從不存在，它充其量只是一個隱喻。「家」具有某種若有若無的游移張力：在這幅吃團圓飯的圖畫里，每個家族成員都會有一個角色，一個適合他或她自己在家庭結構中的位置。偏偏，冥冥之中總有一股更強大的力量不斷扯你出去離開這個位置。你可以說這是為了求生、找吃，也可以說它是人生成長的必經階段。
不管怎樣說，每個人總會有專屬於自己的路要走。我們永遠處在離家與回家之間。可能正是要這樣，「家」反而才更具人性化的意義。「家」無法一勞永逸地安寧，它需要我們永遠地經營與維繫。它不是你花了幾百千買一棟房子就可以搞定的差事。房子和「家」是兩個不同層次的東西。房子只要鋼筋水泥灌注。「家」不需要灌注，它需要灌溉。
如果是這樣的話，想深一層，與其說吃團圓飯完美得像一幅圖畫，不如說是脆弱得像一幅會碎拼圖。我們這些做兒女的，總是在匆匆過完年而再度離家的時候把這幅拼圖絆倒在地上，碎了的是父親母親的心。從此，父母又得花一年的時間慢慢等它重新拼好。個人是覺得這樣說太煽情了，可能是因為我真的未曾理解過自己對父母到底有多重要吧。
和眾多的兒女一樣，我也總覺得自己有自己的人生要過，我不是只為了父母而活的。我們並不知道，從某個時候開始，我們的父母就真的已經是只為了我們而活著的了。
文章来源：东方日报 作者：卡夕 201201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