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9月4日星期日

04-09-11 譯名與外來語

據報道,最新的牛津大字典,搜羅了大量的外來語,很多的漢語拼音詞彙也被收錄了。

你去慢慢讀好了,我只想立即查查《康熙大辭典》和1951年出版的《詞源》改編本,看看這十多年來我看不慣,或覺得莫名其妙的譯詞和外來語,是否早就被納進去了。好像速檀(蘇丹)、左河拔路(新山)、手車仔(黃包車)已被收進去了。

先談最看不慣的。

最看不慣的是五音不達的譯詞,如「扣」(call)、「派對」(party)、「秀」(show)、附帶條件(conditions apply)、用完就丟的筷子(disposable chopsticks)、用完車票(used ticket)、曲奇(cookies)、校前校後(before and after school)等。

我想大部分流連歡場的華人都知道「派對」這個譯詞。它是我見過的最壞的翻譯,它不信、不雅、又不達。誰派發了誰什麼啦?所派發的人都對了嗎?譯成了「趴地」,一聽就懂了,它至少也有點信度,也有點符合原意,只是有半點不太文雅。洋人說要參加party,因為他們又可吃又可跳,又可在床上趴來趴出的,人數無限,也性致勃勃的,大家可以通宵達旦的盡情開懷。這不就是大家都樂的「同樂會」嗎?假如你還是堅持中西有分別,難道是「餘興節目」的趴床戲嗎?哪你又怎麼知道我們的同樂會沒此一樂?就地取材吧,何必他求。難道你要洋人先說「老土,我們今晚去參加同樂會吧!」,然後你才覺得那果真是洋貨?

李家同教授在今年正月廿四日的一個座談會上,勸請我們少看網上文章。他說看多了頭腦會缺氧,邏輯思考是靠氧氣才變得靈活的。若有幸再見到他,會代你問問他:看爛翻譯看多了,腦漿會不會變成泥巴?

軟著陸、硬著陸

李敖最討厭脫口獸(是show)的自稱「大師」,他們可是爛譯和集非成是的傳人,如把show譯成「秀」,既把h給吃掉了,又把原音「壽」給歪曲了。西化不成反累祖宗,數數典吧。老祖宗不是本來就有「戲」嗎?既有「大戲」,也有「兒戲」,還有「馬戲」和「猴戲」?在「做戲」就是了。聽過「逢場作戲」嗎?還有很多「戲」的,如同樂會不也常有「好戲在後頭」!果真沒一個是show嗎?哪「劇」又如何?有「鬧劇」、有「醜劇」等等。中國人看戲賞劇幾千年,沒想到竟栽倒在一個「秀」上。

另一同級的譯詞是「扣」,I call you變成「我扣你」。要扣人?你是老闆還是警察?這個也是台灣青年含在嘴里的「棗」。可幸的,有個以英語水準稱著的大學的院長,為了校譽圖力挽狂瀾,把這群囫圇族罵了一通:「扣你的頭;口齒不清,扣你的分才對!」

請稍注意一下賣場的電訊廣告,在代言人說完特價優待後,必來一句沒頭沒腦的:「附帶條件」。很明顯的是囫圇吞下英文的隱語「conditions apply」。不過,鄰國的同類廣告卻用:「有附帶條件」,那才是中文。不愧被譽為海外的華文大國。一則是新加坡製造,另一則是來自什麼都boleh的國家。看官們、你猜,你猜,你猜猜猜。你猜對了,可領精神獎哦。「附帶條件」則可有可無。

在今日大眾傳媒氾濫如洪水猛獸的時代,你只有一個選擇:take it or leave it,即要嗎把自己的耳朵和眼睛關閉起來,要嗎把口水傳媒公司全給買下來。台灣的大賣場一般都大喊:「要買要快!」你別急,拿著你的時間好了(take your time)。

莫名其妙的譯名則多來自電腦電訊科技名詞,如「平台」、「面書」、「臉書」、「部落格」、「微博」、「伊媚爾」、「恐龍手機」、「手提電話」、「流動電話」、「掌上電腦」、「軟件」、「硬件」、「軟著陸」、「硬著陸」、「曲奇」等等。有關電腦的術語,每天出新的都有一大堆,我們文字學老祖宗倉頡博士,已抄得手軟。他還沒來得及推陳呢。

莫名其妙者,既有巧立名目的,也有真的不明其中奧妙的。第一次看到「恐龍手機」,使我聯想到那些過馬路也在看手機的行人,他們真是以為自己是巨無霸,恐龍一族。老祖宗不就有「天寶年間」、「咸豐那年」、「北京人年代」、「混沌初開」,何必捨近取遠呢?

那些真的連四書五經里都找不到的,全是舶來品。要怎樣譯就怎樣譯,不會有人引經據典來數落你祖宗十八代的。不過,翻譯時得體諒下老人家,不要像大陸人把「繁體字」看成「煩體字」那樣辛苦。電腦詞彙的原名已很難搞,如cookies、default、cached、thumbnails等,可以用「普通」話來翻譯嗎?其實,「微軟」和「買可樂守婦德」(Microsoft)都同樣不信、不雅、不達。能達就夠好了,例如:「用完就丟的筷子」,英中剛好都有七個音節;還不會輸給洋文。

當賴瑞和尚在「馬來半島最南方的城市」教學時,曾問我有沒意思共同創設一個「翻譯服務社」。他說他是極少數幾個能把電腦術語正確地翻成中文的人。我當然相信,因他曾在香港的兩個大學的翻譯系共任教過十多年。若真如其願,大陸的餐館就不會吸引了那麼多的「同志」顧客了。童子雞,已被譯成:「尚未性交過的雞」,還是雄的喔。當然,要嘗嘗「姑爺仔」的「日本敗犬族」,應也不會坐失良機。

螞蟻上樹、青蛙下蛋

一旦賴兄要拔刀相助,童子雞也好,童子妓也好,就會還原為Spring Chicken。那又會招來另一回的爭議:「彈簧雞」乎?「叫春雞」乎?「春雞」乎?「青雞」乎?配菜該是Spring Onion。然後,又有新菜餚譯名出現了。「青蔥」是本名,就地取材而已。其他的還有待你來如法炮製好了,諸如「彈簧蔥」、「春蔥」。你先不要笑,更不要笑掉大牙。廣東人喜歡咀嚼的西刀魚丸,被美稱為「彈牙魚彈」,真的會彈牙的。借問彈牙魚彈何處有?西刀魚被拿武士刀的人吃貴後,全新加坡都歎歎歎,漁翁僅遙指吉蘭丹。

中式菜單,老外看了不是頭大,就是滿頭霧水。在菜餚方面的抽像能力,他們的確比中國人差一點。如螞蟻上樹、佛跳牆、青蛙下蛋等等等,任他們怎麼猜猜猜,就是猜不出是甚麼菜。點菜也得靠猜嗎?基督徒和穆斯林也敢吃直譯的「佛跳牆」嗎?那是個宗教大忌。這不是翻譯就了得的,譯後你還是吃不到螞蟻、和尚、青蛙的。深度解讀才是主題。不過,那並不是我們的題內話。

言歸正傳。當我把成立翻譯社這個主意向台大的鄭為元教授(不是那位五星上將)請示時,卻被他潑了一頭冷水。他認為此事不可為也。蓋斯時大陸剛開放,急需外文書,大陸本土在一夜之間便湧現了成千上萬的翻譯人才。

他們剛從牛棚回來不久,既不看電視,也沒什麼交際應酬。他們不但翻得快,收費又比台灣的低到不像話,我們的翻譯社如何維持生計?連「皮費」(成本)都不夠。後來賴兄到清華任教,真正做學問了;開翻譯社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若要等他退休後再舊事重提,不要說輕舟啦,連航空母艦也已過萬重山了。每年十幾萬中國人放洋,又另收十幾萬外國留華學生,彈簧雞、彈簧蔥都被彈掉了,我們還有得撈?也許還有……

我自啟蒙後,對翻譯文學一直都很感冒;主要原因是我曾浪費很多時間去找「查爾勒是狄克更死」(Charles Dickens)的書。然後他書中的人物,也像他的名子那麼長,那麼多字。長名里的字,經常會有手民之誤的,如「狄克更死」變成「狄克更斯」。同一個人嗎?還得花時間去考據。

要是梁山泊的108條好漢的人名都像:克里斯頭落佛、不如斯特羅絲,再加上日本式的豆特、克可、索夫、骨朵,能記得故事中十個人的全名,你即可以高坐「國際高智商協會」的主席位子了。這種洋名中譯的陋習,煎熬讀者,幾十年來如一日。發展一個系統吧,賴兄,我們還是有得撈的。至少我會買本翻譯小說來看。

不過,有言在先,我老死不會看翻譯的詩的。你可知道,同一樣東西,花卉也好,鳥獸也好,不是所有文化都賦予同樣的意義的,有些甚至相反。例如,「雲朵」在中國是祥和的,很羅曼蒂克的。洋人卻把它視為不祥。

你唱過《故鄉》這首歌嗎?是這樣的:「朵朵白雲,飛向我的故鄉……」洋人會提醒你說,你的故鄉難逃災劫了!只有樂觀的洋人,會假想著「所有的烏雲邊都鑲著銀光」。若你英文很好,讀英文詩好了。馬來文好的,讀原文的班頓好了。要不然,那些搞不清楚性別的,會譯出花蒂瑪先生、阿里小姐、阿杜拉女士,捧腹之後,還有信心嗎?如果英、巫文都不靈光,新加坡人會說:「不用緊的」。因為三百首唐詩就夠你讀一生的了。

主持翻譯大業的,自從賴兄退場後,一流的翻譯便很少看到了。人才都跑到配電影字幕和編輯雙語時尚雜誌去了。

文章来源:东方日报作者:劉放 20110904